万紫千红总是春”出自南宋理学宗师朱熹的小诗《春日》:

胜日寻芳泗水滨,无边光景一时新。

等闲识得东风面,万紫千红总是春。

北宋理学创立,说教之风日盛,逐渐入侵诗坛,形成一股新的诗派,以讲道理为主要目的,我们称之为“理学诗派”。

朱熹是理学集大成者,自然是理学诗的扛鼎之人。在理学对人生、世界的思考指导下,理学家们无时无刻不对世间万物进行观察、评论,渗透进自己的学问观点,教化他人。

这类诗,我们又称之为“哲理诗”。

这首《春日》就是某个春天,朱熹对眼前景色有感,想写首诗表达一下,但是又觉得以自己的学术理论,绝对不能玩物丧志,一定要把对大事的思考融化进作品之中,因而结合眼下春色,发挥想象进行虚构,表达个人理想的一首作品。

这是一首仄起入韵,押平水韵“十一真”部的七绝,平仄正确,格律严谨。

“胜日寻芳泗水滨”,首句写作诗的原因,交代天时(胜日)、地点(泗水滨)、事件(寻芳),但实际上从首句开始就是在虚构了。“泗水滨”,泗水的边上。泗水在山东,当时处于金国领域之中,南宋的朱熹,是不可能春游到那里去的。

所以,天时、事件是真的,而地点(泗水滨)是假的。

为什么朱熹要这么写?

当然是要反映出他不同于常人的思想主旨。

他是一位理学家,理学是儒学在宋朝的新学,因此他是一位大儒。而儒家至圣是谁呢?孔子。孔子曾在洙、泗之间弦歌讲学,教授弟子,所以这里的“泗水滨”,实际上是指孔门。

所谓“寻芳”即是指求圣人之道。

我追求学问之道啊,在孔门附近努力试探,学习。

“无边光景一时新”。这一句并没有像一般写春景的诗一样注重细节,而是从很大的空间感去抽象化,最大化——这泗水滨的春色无边无际,焕然一新。

实际上依旧是在指学问之道。“无边光景”所示空间极其广大,就透露了诗人膜求圣道的本意。

偶尔窥探到大学问的门径,时时感受到学海无涯,处处为新。

“等闲识得东风面”,“等闲”,平常,随便。“东风”暗喻教化,这里比喻春色随处可见,也暗指儒家学义处处都是经典。

入了孔门,随处都可学习到理学思想的瑰宝,接受圣人的指点,升华自己的格局。

“万紫千红总是春”。万紫千红,到处都是春天的景色,比喻孔学的丰富多彩。

所以,朱熹的这首作品,虽然为我们留下了“万紫千红”这个词语,但实际上在对春景的描写上来说,是虚无的,经不起推敲的。

句句都是大道理,除了“万紫千红”四个字,根本不能从实处感受到春天的气息——因为他写春景,讲的是对孔门学问的追寻,讲的是理学领悟之道,一开始就架空在自己也没有到达的地方,是要表明自己追求圣人之学的决心。

虚拟构景,用来说理,是宋诗的通用特色。如苏轼的“横看成岭侧成峰”,王安石的“闻说鸡鸣见日升”等,都是明摆着告诉读者,这个景色是想象出来的,实际上是要告诉你“只缘身在此山中”和“自缘身在最高层”的道理。

这是宋朝诗人在无法超越唐诗寓情于景、情景交融之后,结合理学创立出来进一步的思辨能力,以及雅俗共赏的文学审美,发展出来独特的虚构说理的写诗方法,构成了北宋以来所有诗歌流派的底层特色。

到了南宋理学大家朱熹,他的这种作品特色尤其明显,如“为有源头活水来”等,都是理学诗之大张,这是理学家、诗人的本能。

所以这首诗名为《春日》,看上去是写万紫千红的春景,实际上朱熹是将圣人之道比作催发生机、点燃万物的春风。

这其实是一首寓理趣于形象之中的哲理诗。

哲理诗不露说理的痕迹,是朱熹的高明之处,是后世儒生的通用写法,但也正是诗歌逐渐变得说教而乏味,失去情感热烈的原因之一。

或者说,这其实是诗道衰落的原因之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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