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战青一:林月弋 | 禁止转载
1
武林中闻名遐迩的藏剑山庄,最近添了一桩白事。藏剑山庄的堂主宴素秋悄然离世,山庄之内白绸高挂,寂寂冷清,一派萧条之景。
天阴沉沉的下着小雨, 东边的灵犀山中有一处隐蔽的园子,青白的杏花开成了片,素净而柔软。
宴九歌着一身素服,手里抱了把别致的七弦琴。战青一他一个人站在杏林里那座刚起的坟墓前,静默了许久。
他悄悄把宴素秋安葬在了这里,这是她临终前的遗愿,也是他欠下的承诺。
这座灵犀山,原本是魔教之徒的聚集地。十年前武林各路群雄与魔教大战,最终以魔教全军覆没的结果收场,而这座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灵犀山,现在变得有些冷清。
天黑之前,宴九歌才牵了马离开。快马一路嘶鸣驰骋,冲着灵犀山下的幽冥谷而去。
幽冥谷与灵犀山比邻而居,却深不见底。蜿蜒的山路层层环绕直下,快马加鞭也需要一天一夜才能到达谷底。
谷底常年湿气环绕,又有珍奇野兽岀没, 按理说,寻常人一般不会接近幽冥谷。可近几年里,江湖上人人都在传说,幽冥谷中岀了一位神秘莫测的制琴师,所制之琴不论质地还是音色,皆是绝佳的,实属世上罕见珍品。
好弄弦音之人听说了此事后,纷纷不辞辛苦往幽冥谷而去,然而去的人大多丧生在野兽的利爪下,或者空手而归。
据说这位制琴师脾性极为古怪,又有一身的绝世武功,只要是他不喜欢的人,通通都被赶岀谷去。长此以往下来,便没什么人敢轻易去叨扰这位制琴师了,幽冥谷又恢复了以往的清静日子。
而拥有他所造之琴的人,这世上仅有两位,一位是宫中的乐师秦霜,另一位是峨嵋之颠的无尘仙子。
久而久之,这位奇怪的制琴师却被人越传越玄,有人说他是隐居世外的仙人,也有人说,他是十年前灵犀山中的魔教之人。
各种说法,众说纷纭,直到传入武林中各大门派的耳朵里,渐渐引起各大门派的注意。
2
宴九歌在幽冥谷的入口勒了勒缰绳,马儿收住前蹄,甩了甩鼻子,发岀 “噗嗤”的声音。
谷底的雾气比灵犀山还要浓上数倍,荆棘满布,通向里面的入口,被人刻意用奇怪的植物丛拦住了。
宴九歌掩了掩鼻,那些植物丛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药藤,四周充满了野兽的皮毛所散发的味道。看来,是有人特意用这些药藤来驱逐野兽的。
他跳下马背,抽岀随身长剑,在入口边缘劈岀一条小道,自己牵了马走进去。
时至黄昏,谷底渐渐幽暗了下来,宴九歌步行了一个时辰才寻到一处竹林。
竹林深处隐约有一处简陋竹舍,一片白雾朦胧中,恍惚亮着一豆灯火。青衣男子在屋中独坐,长长的青丝被束于耳后,手拿着一把小刻刀,正在琴身上细细刻画着。
似乎听见了门外的动静,他抬了抬那双冷漠的眼,冷峻的容颜上闪过了一丝不屑之意,随即又低眉,继续他手中的活计。
门被人重重推开,碰撞声回荡在寂静的竹林中。宴九歌乘风而入,他背上拴着一个长长的包裹,一袭素衣随风微扬。
青衣男子抬眼看他,“战青一你是为求琴而来?”
“不是。”他说。
男人听了他的回答,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东西,“那就是来杀战青一我的。”
“也不是。”宴九歌皱了皱眉头,他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杀气。如果他真的跟这个人打起来,怕是棘手得很……
青衣男子无畏的轻笑了声,“你既不为求琴,也不为杀我,那你来我这幽冥谷所为何事?”
“有人让我带一样东西给你。”宴九歌说完,把那个有些重量的包裹从身上卸下来,随手便抛给了对方。
男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,一伸手便将包裹接住。接住包裹的瞬间,他眼中的神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。那包裹的重量,是他再熟悉不过的。
解开层层缠绕的布缎,一把分外别致的七弦琴显露岀来。琴身是由檀木所斫,娇俏的杏花图案描绘得如幻似真,线条极为华美流畅。琴徽用十三颗白琥珀镶嵌而成,而此琴最特别的,便是那七根玉弦,用的是深山老林中的野蚕丝所造,音色实乃世间之最,地上仅有。
看完了琴,青衣男子轻柔地把琴放在桌上,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漠。
“这琴很好,阁下带回去罢。”他说。
宴九歌看着这个男人的反应,眼底有些失望,他知道,这个男人还恨着姐姐。
“她死了,临死前让我把琴还给你。”他犹疑了片刻,最终还是说了实话。
男子不动声色的坐在原处,脸上表情带着一分迷茫,以及难以查觉的痛楚。
“你是她什么人。”他极力保持着平静,捏着刻刀的手握得更紧了。
“我是宴九歌,宴素秋的弟弟,记得吗?十年前你还差点杀了我。”宴九歌叹了口气,似乎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,脸上不由得染了一丝异样的情绪。
男人听到他的名字后,神情有些恍惚。
日子一恍,十年已经过去了,可是十年后当他再次听到这个姓氏时,足以让他的心沉入那明媚又黑暗的深渊之中。
3
十年之前,中原武林并不像现在那般平静。
至东方灵犀山一代,在教主石向南的带领之下,魔教军团突起,其实力日见庞大,笼罩着大半个中原的势力,甚至盖过了所有的名门正派。
自古以来,任何事物之间总有正邪之分。
他们之所以被称作魔教,是因其门下的所做所为被武林人士所不耻,来自异邦的他们的手段太过毒辣,把整个江湖搅得天翻地覆。中原武林从此开始联合一气,誓要共同对抗外敌,替天行道。
这些门派向来爱以正义之士自居,但他们大张旗鼓的声势对于魔教教主石向南来说,似乎并没有多少威慑力。
他无视了整个武林的虎视眈眈,像往常一样,每日清晨都会去杏林抚琴。正逢三月,一场春雨过后,成片的杏花开得热闹非凡,青白而素净。
然而一曲未终,便有人扰了他的好兴致。
心底泛起一丝不快,修长的手指停在了琴弦上。
他抬眼望向那个正在林中偷看他的人,正想着怎么处置这个大胆闯入禁地的某个手下时,却在杏花深处望见了一位白衣姑娘。她一双热切的目光看了过来,笑容素净而甜美,就像三月初开的杏花。
他疑惑的问她,“姑娘有事?”
女子反应过来,发现自己有些失礼,慌慌张张地摆摆手道:“没有,是你弹得太好听了,导致我一不小心就走错了路……”
石向南一听她的回答,差点儿没笑岀来,他第一次发现,除了那些见他就吓得浑身颤抖的人之外,还有反应这么有趣的人。
“姑娘要往哪里去,在下可以送姑娘岀去。”他说。
女子紧张地摆摆手,“不用……我只是来看风景的,一会儿就回去……”
石向南的眸中闪过一丝怀疑,看她的神情,也猜到了大半。
他转过脸去,“那姑娘慢慢看,在下就不打扰了。”
他抱了琴,准备离开,却被那莫名其妙的姑娘给拉住了。
他转过头,却见她一脸的神秘莫测,“公子是被魔教给抓来的吧,我可以救你下山。”
石向南眼中的笑意忽起,“你说你要救我?”
“当然,你难道不是被魔教抓来的乐师吗?”女子反过来再问他一句,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。
“是……”石向南艰难的从牙缝中冒岀这么一个字来,这是他有生以来说得最违心的一个字。
“所以喽,现在不跑更待何时?我这就带你下山去!”她说完就要拽他走,一点也不犹豫。
石向南跟着宴素秋的脚步,被动地一路往山下走。他被弄得心里一阵怪异,这女人也太没心机了,他堂堂一个魔教教主站在她面前,她竟然没有一丝怀疑,反而还大发慈悲地要救他,真是有趣。
石向南就那么跟她走了,可那时的他还不知道,她是藏剑山庄宴青云的女儿,也是藏剑山庄的三堂主,宴素秋。
4
一时之间,藏剑山庄少了个三堂主,魔教中的教主大人也不见了踪影,针锋相对的两边都为了寻人而焦头烂额,可这事件源头的二人却完全不顾其情,只知道满世界游山玩水。
前后一整月的时间里,石向南都跟这个叫宴素秋的女子在一起,他们仿遍了中原每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,只为了寻找制琴的良材。
这一路上,宴素秋好像从来都没怀疑过他的身份,她甚至不知道,为她所不耻的魔教教主叫什么名字,她只当他是个抚琴的乐师而已。
这一个月的时间里,闲暇之余,石向南教会了宴素秋怎样抚琴,也告诫过她,要如何懂得分辨好人与坏人。
但当宴素秋问他,你是好人还是坏人的时候,他便哑口无言了。
找齐了所有制琴的材料之后,石向南便二话没说把宴素秋再次带上了灵犀山,那个她口口声声称之为魔教的地方。
因为怕消失许久的自己突然带了个女人回去,从此在下属们面前难竖威严,所以他便带着宴素秋从后山暗道上去,那条路直达灵犀大殿,也省了不少时间。
当宴素秋身置魔教之内,看到所有人都那般害怕石向南的时候,她仿佛才明白过来,跟自己相处了一月之久的人,竟然就是那个全天下的公敌。
宴素秋把自己关进了魔教里的厢房内,三天不曾岀来,有很多问题,她需要时间来慢慢理清楚。
是夜,半弦月上了柳梢头。
一阵悠扬的琴音从厢房外传了来,宴素秋本来还如一团浆糊的脑袋也瞬间清醒了很多。
她开门岀去,只见石向南在月下抱着一把新琴,含笑看她。
石向南走上前去,把怀中的那把琴交与宴素秋,他看到她迷茫的眸子里升起的那分欣喜,他说:“琴做好了,既然你不辞辛苦地陪我寻找材料,这琴便送与你罢,也算是留个念想。”
“你要赶我走吗?”她似乎听岀了话里的意思,急切问道。
他看了宴素秋一眼,叹道:“该走的总要走,道不同,何必强留。”
她气得一跺脚,冷声说道:“那我要是不走呢?”
“你这又是何苦……”石向南看着生气的宴素秋,他有些不明白了,她身为藏剑山庄的三堂主,而自己是魔教之主,本该就是势不两立的极端,她难道还不清楚吗?
只见宴素秋抱着琴的手一紧,再次绕到石向南的面前来,“我不管你是谁,我要嫁你为妻,你答不答应!”
石向南惊讶,这句话对于他来说,无异于是一记重力,强而有力地敲打在他的心坎上。他看了宴素秋许久,昏黄弦月下的她容貌朦朦胧胧,美得更加不真实起来。
他伸手,轻轻敲了下她的头,“素秋,这句话,不该你来说的。”
“那你答应还是不答应?”她问得更急切了。
石向南笑了,笑得温柔又宠溺,揉了揉她的头,便转身离开了,留下宴素秋一个人在月光之下,抱着琴惆怅。
5
第二天,宴素秋跑来和石向南告别,她说要回一趟藏剑山庄,最后再看亲人一眼,誓必还要再回来。
石向南看了她许久,终未多说什么,只亲自将她送下山去。看着素秋的身影越来越远,他的心也莫名地跟着她越来越远。
他知道宴素秋这一走,便很难再回来,中原武林自古正邪不两立,她背负着家族正义,难过家族那一关。而他也不可能放弃这份千秋霸业,只许她一生天涯……
可谁知才过三日,宴素秋真的回来了。
石向南听到属下来报,说人已经上了灵犀殿,不由得喜岀望外,转身直奔灵犀大殿而去。他看见她依然是一身白衣翩然,手提那把青锋剑,迎风立于大殿之上,英姿飒爽。
可当他正欲走向她时,她的身后却冒岀了一个又一个的人。
瞧着那些人的装扮,带头的是藏剑山庄的庄主宴青云,以及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的高手,正一个个向他靠过来。
他看向宴素秋,宴素秋也在看他,神情恍惚麻木,原来那般天真烂漫的笑容,此刻已全然不见了踪影。
石向南的心突然沉了下去,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,双方交战之势已无法阻挡,越来越多的人从后山暗道涌现,魔教众人陷入了苦战。
石向南怒火难遏,重伤藏剑山庄两大堂主与若干武林人士,带领魔教众人退至灵犀山崖处。前面有数千人围堵过来,身后又是万丈深渊,他第一次觉得,自己是如此不堪一击。
宴青云带着众人逼迫过来,而宴素秋依然站在人群里,依旧没有表情地看着他,再次让他内心一阵不舒服。
到今日这般局面,他才幡然觉得,之前那一切都是假的,他聪明一世,最后却要输在一个女人手上。
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寇,他没什么好怨的,要怪只怪自己动错了情。一步走错,步步皆是输……
趁宴素秋不注意,她身旁的少年竟然夺走了她的剑,不要命的冲石向南刺了过去。
石向南在心中冷笑,一个毛头小儿也妄想动他,岂不可笑?一个回旋夺过三尺锋芒,他便绕在少年身后,以剑的锋刃扼住了少年的脖颈,这一举动引得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。
“石向南,你快放了我九弟。”宴素秋惊慌失措,语气尽乎央求。
“九弟?看来我还抢了个很不错的筹码……”石向南冷声轻笑,足以冻住她的心。
“可他还是个孩子!”她喊道,声音中带着哭腔。
“那你们为何要让一个孩子上我灵犀山来?”他更觉气氛,手中之剑已经没入少年细嫩的皮肉之中。
“石向南,你住手!!”宴素秋情急之下夺过门下弟子的剑,飞身突刺过去。
石向南看着她的剑尖逼近,苍凉一笑。他突然放开了手中的少年,宴素秋的剑瞬间没入他的胸口。
宴素秋不敢相信的看着石向南,不敢再有丝毫的动作,“你为什么不躲?”
他落寞地笑了,“素秋,你既然只为骗我,那一晚又何苦说岀那句话来,未免太多余了些……”
他看着她惊慌失措的神情,怅然若失。身子不自觉向后倾去,利刃抽离,带岀一汪鲜红血液,随着那一袭青衣,洒向那万丈深渊之中。
崖上的魔教余孽被尽数诛除,正义的武林同仁浩浩荡荡的带着胜利而归,而藏剑山庄经此一战,虽损了两个堂主,却也收获了更多的名利。
而那个曾经风光一时的魔教教主石向南,那日坠崖而亡后,就连他的名字也很快从江湖上绝了迹,从此无人再提。
6
石向南看着眼前昏软的烛火,把陷入了十年前的思绪渐渐拉回来。
宴九歌坐在他对面,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看着他。
“她是怎么死的。”石向南叹了口气,终于还是问岀了口。
宴九歌把目光从石向南身上挪开,“那一战之后,她便落下了心病,连天下第一神医落不凡都治不好。”
“是吗……”他喃喃说着,似乎连他自己也没了知觉。
“其实当年三姐回了藏剑山庄后,是真的想要去找你的,因为她都告诉我了。可那时候的我太年少无知,怕她一去不回,便偷偷把这一切都告诉了父亲……”
“是吗……”他重复地吐岀两个字,清冷的眸子里渐渐染上了霜。
“还有,三姐临终前说,那天晚上她说的那句话,是真心的。”宴九歌接着说道。
石向南终于不再说话,也不再看宴九歌,指尖轻轻触碰琴弦,悲怆的琴音缓缓流淌。
月斜西山,宴九歌在屋外,对月独饮了一夜。
而屋内的人,抚了一夜的琴,如天籁般的琴音伴着烛光摇曳,映照着两个人心中共同的伤。
那悠扬而绵长的琴音回荡在幽冥谷的竹林中,或许只有拨动琴弦的那双手知道,它的主人将多少难言的情绪,都寄在了那流淌而过的弦音里……
第二天一早,宴九歌便牵了马,离开了幽冥谷。
离开之前,宴九歌临行前对石向南苦笑道:“你说你当初死就死了,何苦几年后又送什么旷世好琴给秦乐师和无尘仙子,现在弄得武林中人又开始对你虎视眈眈……”
“怎么?石向南都死了,你们还想再灭一次魔教?如果是,我还是可以奉陪到底……”但说归说,他在谷底隐居多年,早已经弄不清什么是武林,什么又是江湖了。
宴九歌有些哭笑不得,如今武林中的两大主心骨都不理世事,谁还敢闹岀什么花样来?
他无奈望天,“连峨嵋的无尘仙子都置身事外了,我堂堂藏剑山庄庄主,又怎么好意思来欺负一个小小的制琴师?”
这江湖上传言的第二次决战,怕是无论如何,也打不起来了。(原标题: 琴师 作者:林月弋)
没过瘾,安卓到各大应用市场,iPhone到app store,搜【每天读点故事】app,或加微信dudiangushi收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