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欢《红楼梦》的朋友一定会对书里提到的这句诗非常熟悉:
“纵有千年铁门槛,终须一个土馒头。”
这是性情古怪的妙玉说的,在她看来汉唐以来都没有什么好诗,她真正看得上眼的只有这两句。既对应了书里的铁槛寺、馒头庵,也是曹雪芹借妙玉之口表达的一种生命终将走向虚无的人生观。
不同影视剧中的妙玉形象
而很多人未必知道,这首诗的作者是个地道的苏州人,也是著名的南宋中兴四大诗人之一,范成大。
妙玉以为自己是个出家人,却从没有做到真正的四大皆空,而范成大从未把自己看得有多特别,却始终能把分内事做到极致,在朝廷时为国事奔波操劳,在石湖边时又安然享受田园生活,一辈子活得通透明白。
靖康元年,在中国历史上这个重要的“至暗时刻”,范成大出生在苏州一个书香门第,从小享受着“官二代”的日子。但就在他即将成年的时候,家中突遭变故,父母双亡,不得已他决定暂时离开家乡,寄居在昆山的一个寺庙里(荐严资福禅寺,今昆山东禅寺),潜心苦读,一待就是十年。
俗话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,出山之后范成大金榜题名,在28岁的时候就考中了进士,从而开始了他偶有坎坷、但总体上相当顺利的职业生涯。
就在他干得风生水起时,当时的皇帝宋孝宗交给了他一件天大的难事,出使金国。
两宋之间时局突变
我们都知道靖康之变后,宋朝不仅丢掉了半壁江山,还和金国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和平协议,两个国家的关系被定性为“君臣”,每年还得上交无数的钱粮作为孝敬。
等到行动派的宋孝宗做了皇帝,他一心想收复故土,于是大量启用主战派,只可惜军队的实力太差,很快就损失惨重,不得不再次硬着头皮和金国和谈(史称“隆兴和议”),本来一切都谈妥了,但是却遗漏了一件事。
原来此前的协议里规定,每次金国的使者来,宋朝的皇帝都必须亲自下榻迎接,这样有失体统的事始终让皇帝耿耿于怀。
▲宋孝宗:朕很生气
于是他想要派个使者跟金国人商量,把这个规矩取消了,同时也提出希望金朝能归还宋皇室在北方的陵寝。但放眼整个朝廷,有谁愿意来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呢?老话说弱国无外交,在明眼人看来这趟差事分明就是去送死啊!
尽管范成大心里也惴惴不安,但既然皇帝开口,他自然义不容辞,于是他收拾好行囊,准备踏上这次可能有去无回的外交正途。
而就在范成大准备出发之际,他遇见了一位老朋友,同属南宋中兴四大诗人之一的大诗人陆游。
陆游
说来也巧,此前赋闲在家的陆游正好被皇帝启用,在上任的路上与同样准备出差的范成大在镇江相遇。
老友重逢,自然少不了一番觥筹交错,我们不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什么,但可以想象,也许是在夕阳西下的长江边,陆游郑重地向范成大拱手作揖,祝愿好友此去一帆风顺,维护好国家的尊严。
到了金国,就在面见金世宗的时候,原本在照本宣科的范成大突然话锋一转,把皇帝交待的任务娓娓道来,说完之后金世宗都懵圈了,心想这家伙怎么不按流程来?
当即大声呵斥“好大的胆子!”旁边还有暴躁的金国大臣当时就准备上前揍范成大,金国的太子甚至差点拔刀杀了他。
但是范成大始终不卑不亢,在金国的朝堂之上他已经下定了慷慨赴死的决心。
金世宗一看这宋朝来的使者是铁了心,也不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弄出什么外交事件有损金国皇室的颜面,无奈之下只能使出缓兵之计,说再考虑考虑,赶紧让范成大先回去。
金世宗:好气哦,又不能杀了他
尽管最终金国人并没有答应宋朝方面提出的要求,但同意将北宋那些先帝们的陵寝迁往南方,还顺便点名表扬了范成大。
于是宋孝宗对这次外交出使的结果表示非常满意,不仅立刻给范成大加官进爵,从此以后更是把他当做了朝廷中为数不多可以信赖的能臣。
从那以后范成大先后被调任去多个地方做实事,几乎是哪里有问题他就被派去哪里,先是去了广西,后来又调任去四川。
在成都的时候,他再次与好友陆游重逢,这一次两人不仅把酒言欢,还共事了一段时间。范成大推荐陆游成为自己的参谋,可惜由于朝廷中主和派一向看不惯一辈子高举收复中原旗帜的陆游,于是在百般诋毁下,范成大不得不免了陆游的职。
随后再次失业的陆游就在杜甫草堂附近的浣花溪畔开辟菜园,亲自耕种,也许范成大工作之余也会赶到草堂附近与好友相聚,酒过三巡,感慨“让我掉下眼泪的,不止昨夜的酒,还有朝廷中的走狗……”
范成大终于开始觉得自己老了,也累了,在疾病折磨的痛苦下,他向皇帝提出辞呈。离开四川时,陆游一路相送,居然一连送了十天,两人的情义可见一斑。
随后的几年范成大曾短暂的做过副宰相,但又很快被弹劾,几经波折后他终于决定退休,折腾一辈子,该回家休息了。
苏州石湖
1181年,宋孝宗亲笔书写“石湖”二字,范成大也终于可以退隐于故乡。早在多年以前他就开始在石湖边营造自己的别墅,而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回到魂牵梦萦的家乡安度晚年了。
从那以后他自称“石湖居士”,不仅创作了大量的田园诗歌,还完成了著作《吴郡志》,详细地记录了当时苏州地区的历史、经济、文化、社会各方面的情况,为我们留下了极其宝贵的文献资料。
范成大祠
在石湖享受了十年的岁月安好后,范成大与世长辞,但他的身影并没有消失,而是永远留在了石湖边,永远留在了他殚精竭虑却也潇洒细腻的字里行间。